背書

–顧裕光 寫於2011年二月

世界副刊 2011年4月23日以【危機處理】為篇名刊出

「你看！」才一進門，就被她一把拉到浴室。聲音聽起來不對。看什麼呢？「這些東西！」她的聲調帶著些怒氣了。浴室的盥洗台上一如平常，擺滿了瓶瓶罐罐，實在看不出有什麼東西惱怒了她。他小心翼翼地把手環在她的肩膀上，等她揭開謎底。「這些東西！」她的眼睛濕潤了，他慶幸自己四年來訓練有素，沒有貿然開口，「它們都背對著我！」

果然，幾乎所有的面霜、乳液、和各種他不熟悉的容器都是以背面朝前。她的手一揮，指向浴盆。洗髮精、潤髮膏、液體肥皂和族繁不及備載的浴室必需品都背朝外，零亂地站在浴盆邊上。

「你說有人到我們家來窺視、翻弄你的浴室？」她翻了個白眼，不明白這個人怎麼這麼笨。「你說有精靈在我們家搗亂？」這樣的幽默也沒有被接受，她坐在馬桶上，雙手捧著臉，眉頭深鎖。思量了一會，決定開導他：「我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？為什麼我用了一樣東西之後，總把它的背面擺在前面？﹍我該去看心理醫生嗎？也許我有什麼隱藏的人格上的缺陷，潛意識地反應在這些東西上。」她把臉埋在手掌裡，結束了這一段對話。

這是結婚四年來最大的挑戰，先前的訓練全不管用了。他走到廚房，啊！洗碗精和潤手乳液也是毫不通融地以背對他。怎麼以前從沒注意過？

這麼可愛的人，竟會創造出這樣深刻的危機！

* * * * *

他端著兩杯馬丁尼走進浴室，她還是呆呆地坐在馬桶上。她目不斜視地接過他遞來的飲料，捧在手裡。「妮妮， 你看，」他把一瓶乳霜轉向她，「 一般人把瓶子的正面朝外擺，因為他們希望別人看到瓶子的標籤、品牌。你把背面擺在前面，因為你是聰明人，你希望了解瓶子裡面的東西的真正成份，而不是在瓶子臉上的廣告宣傳。你是一個真正重視內涵、表裡如一的人。」

她雙手捧著馬丁尼，不發一語。終於她抬起頭來，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，小口地啜飲他的拿手馬丁尼。